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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八章 寅初(5/5)

并不完全,只引爆了中间一段。

萧规睁大了眼睛,看到在烟雾缭绕中,勤政务本楼的挺拔身影还在。

它被炸得不轻,但主体结构却岿然不动。

“该死,难道算错了?”萧规咬着牙,把手里的柳枝狠狠折断。

过不多时,灯楼的上半截结构,发出一声被压迫到极限的悲鸣,从变形的底座完全脱离,斜斜地朝兴庆宫内倒来。

这半截熊熊燃烧的高楼有七十多尺高,带着无与伦比的压迫感,就这样从高处呼啸着倾倒下来,与泰山压顶相比不遑多让。

它正对着的位置,正是勤政务本楼。

那宽大的翘檐歇山屋脊,正傲然挺立,迎接着它建成以来最大的挑战。

这是两个巨人之间的对决,凡人只能观望,却绝不可能挽大厦于将倾。

灯楼上半截毫不迟疑地砸在了勤政务本楼的直脊之上,发出巨大的碰撞声,一时间木屑飞溅,乌瓦崩塌。

灯楼毕竟是竹木制成,又被大火烧得酥软,与砖石构造的建筑相撞的一瞬间,登时溃散。

而勤政务本楼的主体,依然挺立——不过灯楼并没有彻底失败,它的碎片残骸伴随着无数火苗,四散而飞,落上梁柱,散入屋椽,溅进每一处瓦当的间隙中。

如果不加以扑救的话,恐怕勤政务本楼很快也将沦为祝融的地狱。

“动手!” 萧规把柳枝一抛,迈出空地,眼中凶光毕露。

虽然未能达到预期效果,但这么一炸一砸,勤政务本楼里恐怕也已乱成一团。

龙武军恐怕还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,这是兴庆宫防御最虚弱的时候。

他举起手,伸出食指朝那边一点,再攥紧拳头。

身后的士兵们齐刷刷地站起来,端平弩机,紧紧跟随其后。

蚍蜉最后也是最凶悍的攻击,开始。

即便隔着高高的乐游原,东宫药圃里也能听到兴庆宫那边传来的巨响。

李泌面色苍白,身子一晃,几乎站立不住。

这个声音,意味着张小敬终于还是失败了,也就是说,勤政务本楼恐怕已经被阙勒霍多所吞噬,楼中之人的下场不问可知。

如果陈玄礼没有及时把天子撤走的话,接下来会引发的一系列可怕后果,让李泌的脑子几乎迸出血来。

四望车的帷幕缓缓掀开,露出一张略带惊慌的面孔。

他朝着爆炸声的那边望去,似乎不知所措。

“太子!”李泌上前一步,极其无礼地喊道。

“长源?”李亨的第一个反应,居然是惊喜。

他从车上噌地跳下来,一下子抱住李泌,兴奋地喊道:“你果然还活着!!!” 李泌对太子的这个反应,十分意外。

他原来预期李亨见到自己的反应,要么是愧疚,要么是冷漠,要么是计谋得逞的得意,可实在没料到居然会是这么种反应。

凭着两人这么多年的交情,他能感觉得到,太子的喜悦是发自真心,没有半点矫饰。

这可不像一个刚刚纵容贼人炸死自己父亲的储君,所应该有的情绪。

要知道,理论上他现在已经是天子了。

李泌推开李亨,后退一步,单腿跪下:“太子殿下,臣有一事不明。

”李亨满脸笑容地伸出双手要去搀他,李泌却倔强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。

“太子何以匆匆离宴?”李泌仰起头,质问道。

李亨听到这个问题,一脸迷惑:“当然是来找长源你啊!” “嗯?” 又是一个出乎意料的回答。

李泌眉头紧皱,死死瞪着李亨。

李亨知道,李泌一旦有什么意见,就会是这样的表情。

他变得局促不安,只好开口解释。

此前檀棋告诉李亨,说靖安司被袭、李泌被掳走,这让他在春宴上坐立不安。

后来檀棋还把这事闹到了天子面前,害他被父皇训斥了一通。

没过多久,他接到一封密信,这信不是人送来的,而是在一曲《霓裳羽衣舞》后,不知被谁压在琉璃盏下。

信里说,他们是蚍蜉,现在掌握着李泌的性命,如果太子不信的话,可以凭栏一望。

听到这里,李泌恍然大悟,当初萧规为何把他押到灯屋里站了一阵,居然是给太子看的。

他记得当时两侧的灯屋都点亮,原来不是为了测试,而是为了方便太子分辨他的容貌。

“那么然后呢?” “我确认你落到他们手里以后,就再没心思还待在宴会现场了,一心想去救你。

可我又投鼠忌器,生怕追得太狠,让你遭到毒手。

这时候,第二封信又凭空出现了。

”李亨讲道,“信里说,让我必须前往东宫药圃,不得耽搁。

在那里会有指示我要做的事,换回你的性命。

还警告我,如果告诉别人,你就死定了。

” “就是说,殿下是为了臣的性命,而不是其他原因,才匆匆离开春宴吗?” “当然了!”李亨毫不犹豫地回答,“长源你可是要丢掉性命啊,春宴根本不重要。

父皇要如何责怪,都无所谓了。

” 他的表情,不似作伪,而且从语气里能听出,他甚至还不知道刚才那声响动意味着什么。

李泌心中微微一暖,他这个童年玩伴,毕竟不是那种狠辣无情的人。

可是更多的疑问相继涌现,若李亨所言不虚,那么萧规这么做,到底图什么?费尽周折绑架李泌,就为了把李亨从勤政务本楼调开?而且从李亨的描述来看,至少有一个蚍蜉的内奸混入了勤政务本楼,他或她又是谁? 蚍蜉们是不是还有后续的阴谋? 李泌刚刚松弛下来的心情,再一次绞紧。

李亨盯着李泌,见他脸上阴晴不定,追问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。

李泌张了张嘴,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。

该怎么说?灯楼爆炸,勤政务本楼被毁,你的父皇已经被炸死了,你现在是大唐天子? 事情已经演变到了最坏的局势,现在全城都成了乱摊子,凶险无比。

在搞清楚情况前,李泌可不敢贸然下结论。

这位太子性子太软,又容易情绪化,听到这个惊天的消息会是什么反应,根本无法预测。

当此非常之时,踏错一步,都可能万劫不复。

面对这前所未有的灾难,有人也许会号啕大哭,或六神无主,但李泌不会。

既然阙勒霍多已然发生,无论如何后悔震惊,也无法逆转时辰,而今最重要的,是接下来该怎么办。

李泌努力把惊慌与愤怒从脑海中驱走,让自己冷静下来。

“信还在吗?” “在。

”李亨把两封信交过去,李泌拿过来简单地看了一下,是蝇头小楷,任何一个小吏都能写出这样的字来。

李泌把信揣到怀里,对李亨道:“殿下,你可知道蚍蜉要你在东宫药圃做什么事?” 李亨摇摇头:“还不知道,我刚到这里,你就来了——哎,不过既然长源你已经脱离危险,我岂不是就不用受胁迫,为他们做事了?” 李泌微微苦笑:“恐怕他们从来就没指望让太子你做事。

” “啊?” “把殿下调出勤政务本楼,就是他们的最大目的。

”李泌说到这里,猛然呆立片刻,似乎想到什么,随后急促问道,“除了殿下之外,还有谁离开了上元春宴?” 李亨思忖良久,摇了摇头。

春宴现场的人太多了,他又是匆匆离去,根本无暇去清点到底谁已缺席。

李泌失望地皱了皱眉头,冷冽的目光朝乐游原望去,试图穿过那一片丘陵,看透另外一侧的兴庆宫。

这时四望车的马车夫怯怯地探出头来:“卑……卑职大概知道。

”李亨不满地瞪了他一眼:“上元春宴,五品以下都没资格参加,你凭什么知道?”李泌却把李亨拦住:“说来听听?”马车夫抄着手,畏畏缩缩:“卑职也只是猜测,猜测。

” “但说无妨,太子不会怪罪。

”李泌道。

马车夫看看李亨,李亨冷哼一声,算是认可李泌的说法。

马车夫这才结结巴巴说起来。

兴庆宫内不得骑乘或车乘,所以参加宴会的人到了金明门,都步行进入。

他们所乘的牛马舆乘,都停放在离兴庆宫不远的一处空地驻场。

整个宴会期间,车夫都会在此待命。

四望车地位殊高,有专门的区域停放,附近都是诸王、勋阶三品以上的车马,密密麻麻停成一片。

在寅初前后,马车夫接到了太子即将离开的命令,赶紧套车要走。

他记得在通道前挡着一辆华贵的七香车,必须得让它挪开,才能出去。

他一抬头,不知何时那辆车已经不见了,他还挺高兴,因为省下了一番折腾。

“那辆七香车是谁家的?”李泌追问。

“是李相的,他家最喜欢这种奢靡玩意。

”马车夫们有自己的圈子,谁家有什么样的车,套的什么马,喜好什么样的装饰风格,对于这些,他们全都耳熟能详。

没等马车夫说完,李泌已经重新跳上马,一字一顿对李亨道:“请太子在此少歇,记住,从现在开始,不要去任何地方,不要听信任何人的话,除非是臣本人。

” 李亨听他的语气极其严重,不由得一惊,忙问他去哪里。

李泌骑在马上,眼神深邃: “靖安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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